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極樂殯儀館

(南京東路上的極樂殯儀館,1974年,中央社記者馮國鏘攝)

去年(2009)11月中國時報高姓記者來函,擬採訪我有關「極樂殯儀館」的故事,大概是因我 曾在一系列的「台北街景速寫」文章中曾有所觸及之故。該殯儀館舊址在今新生北路南京東路口(三板橋),本是日本人火葬場,後來成為台灣第一家民營殯儀館,早在我出生時(1965),即為台北市立殯儀館所取代,我的許多資料都是網路搜尋而得,不敢掠美,便代為轉介一位與極樂毗鄰而居十數年的老人家,也許更能詳述當時的點滴。

白先勇《台北人》的《永遠的尹雪艷》,其中高潮的那一段寫的便是極樂殯儀館的場景:「正午的時候,來祭吊的人早擠滿了一堂,正當眾人熙攘之際,突然人群里起了一陣騷動,接著全堂靜寂下來,一片肅穆。原來尹雪艷不知什麼時候卻像一陣風一般地閃了進來。尹雪艷仍舊一身素白打扮,臉上未施脂粉,輕盈盈的走到管事台前,不慌不忙的提起毛筆,在簽名簿上一揮而就的簽上了名,然后款款的走到靈堂中央,客人們都倏地分開兩邊,讓尹雪艷走到靈台跟前…。」

白色恐怖受難家屬周固猷對這個地方更是有切身之痛:「…到了殯儀館以後,看到哭倒的媽媽,不要想也知道躺在沙罩裡的就是爸爸了。頓時我的腿有如水一般的軟,栽倒在地。大人們把我拖到靈前,爬在地上不知磕了多少個頭,才被拉起來看看爸爸,我當時不是在哭簡直是在嚎,心中一直在問,這是怎麼回事?怎麼會這個樣子?幾個月不見我心裡面高大英俊的爸爸,我每天要幫他脫馬靴的爸爸,竟然會變成一個滿頭白髮,面目恐怖,一動也不動的死屍。」(
一雙馬靴:記先父周定雨之遇害)

聶華苓在《桑青與桃紅》寫道:「蔡嬸嬸死了。天黑時我和蔡叔叔送壽衣到極樂殯儀館。停屍間掛著白布簾子。簾外供桌上燃著一對白燭。一股強烈的消毒藥水味。他掀開簾子。他的妻子躺在石床上。石床的沙罩掛在牆上。我們分站在石床兩旁。她的眼睛是睜著的。他用手把眼瞼往下摸。眼睛仍然是睜著的。他突然嘿嘿笑了兩聲。他說同床共枕二十幾年了。現在才發現她是個沒有眉毛的女人。生前的眉毛完全是用眉筆劃上去的。」

「香港皇帝」杜月笙於1951年病逝香江,他的遺體即由太古輪船送抵基隆港並寄厝於極樂殯儀館,其後葬於汐止山區。1964年,大馬電影鉅子陸運濤等人應邀訪台參加亞洲影展,不幸於飛往台中參觀國寶途中疑似遇劫機導致墜毀,51具罹難者遺體亦送往此地,然台灣當時缺乏冰庫設備,只能以大量冰塊降溫,據傳這些冰塊融化後流入一旁的瑠公圳,小販紛分躍下河溝搶運…。曾居住此地的張慧民回憶說:「那段時間我們嚇得都不敢吃冰,雖是六月的伏天熱得要命也忍著,就怕吃到冰屍的冰塊做成的剉冰。」(酢漿草)我於1971年隨家母遷居台北,依稀記得長輩告誡不要吃冰,也許就是這則謠言的影響吧!?

時至今日,台灣的喪葬文化已大為進化,我去年參加過一位友人母親的告別式,禮儀公司安排歌者現場演唱「落雨聲」,還搭配大提琴伴奏。但殯儀館的設施依舊簡陋,貢飯處凌亂不堪,往生者受不到應有的尊嚴,家屬更倍感煎熬。

《佛說阿彌陀經》有云:「從是西方,過十萬億佛土,有世界名曰極樂。」不論達官顯貴或販夫走卒,人生總要走這一遭。極樂殯儀館的舊址現在已改建為林森公園,綠意盎然,生氣蓬勃,彷彿是世界生死輪迴定律的印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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